M》30.5k

*ooc

* 眼睛15題,題4:燃燒的灰燼存於你/我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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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燒的灰燼存於你和我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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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年年末的晚宴認識M至今,張圭悧都默默的以她的方式愛著她,就連其父多番阻滯,M甚至已經向她多番強調自己已結婚,張圭悧卻依舊風雨不改。

記得那天是公司搞的尾牙晚宴,張圭悧雖然不是很喜歡參加這種要盛裝打扮的宴會,但礙於自己才剛加入公司半年,入職以來首次的尾牙還是該去一下的,於是她挑了掛在最外面的一整套西裝,畫了淡妝就出門了。她甚至出門後才發現自己沒有特別整理頭髮,不過想到接下來也不是參加什麼聯誼,她聳聳肩搭車去。

張圭悧也是到目的地才知道尾牙晚宴的場地才知道那裡有多隆重,不習慣站在人群中間的她從過來迎接她的侍應手上接過一杯紅酒,縮在角落裡冷眼旁觀一切。就在那時,她看到地上出現一點閃閃的東西,她蹲下撿起來,原來是一邊的耳環。半個手掌這麼大,呈淡黃色的水晶,又或是鑽石之類的,靜靜的躺在她的手心,她不由得一驚,這東西看起來價值連城,這下子她不得不放下酒杯觀察其他在宴會廳的人,嘗試找到耳環的主人。

說曹操曹操就到,一人身穿淡粉色連身落肩禮服,一頭大波卷黑髮披肩,她就是那樣突然的撞進張圭悧的視野裡。那人臉色略為焦躁,眉頭輕皺,卻又努力把情緒壓下去,眼尖的張圭悧發現那人左耳上正戴著一模一樣的耳環,她不動聲色的靠近,她慢慢的來到那人的身旁,緊緊握著耳環。

「這是我在那邊地上撿到的,請問是你掉的嗎?」張圭悧攤開手心讓對方看到那躺在她手心的耳環,然後禮貌的問。那人循著張圭悧的手心看,發現正是自己在找的東西,她點點頭接過,這才抬起頭第一次與張圭悧四目交投。

那是一雙很圓很圓的黑色眸子,睫毛長長彎彎,細細的眼線從眼尾拉出,一開始帶著警惕的抬起眸子看了張圭悧一眼,接著視線落到張圭悧手上的單邊耳環,她點點頭,又抬起視線,看向張圭悧:「那的確是我的,謝謝你。」

那道聲音真好聽啊,張圭悧還來不及細想,不自覺的衝口而出:「鄙人張圭悧,不知如何稱呼您?」對方上下打量了張圭悧一番,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比她高半個頭的人,她抱著高度的警戒心盯著對方。那麼突然就撿到自己的耳環,自己找這麼久卻找不到,是對方有意收起來還是如何她沒有頭緒。

Megan。」她回道,然後飛快的向張圭悧鞠了一個躬,又道:「我還有事要處理,先失陪了。」然後她轉身離去,張圭悧凝視著她消失的方向,拳頭不禁握緊又放鬆,直到有人上來問她需要紅酒還是白酒才打斷張圭悧的思緒。

不管她叫不叫Megan,張圭悧就喜歡喊她M,所以她便是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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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公司之所以能這麼成功,不得不感激大家!」張圭悧微瞇眸子,往台上刺眼燈光下的一排人看去,說話的一個微胖禿頭男人,他微笑著舉著香檳酒杯,銳利的眸子卻看不出一絲笑意,張圭悧猜想這個就是一年也不知道見不見的到兩次的公司大總裁了,在他的身旁站著一個穿著粉色禮服的人,纖白的手舉著一樣的香檳酒杯,臉上露出一抹得體的笑容。

那笑容如同絢爛綻放的煙花,又如朗月升空,令人剎那間失了心神,張圭悧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身上,忘記了移開。

是她,是她。

能站在公司總裁身旁的,不是與其有血緣關係的,就是他的得力助手,或是公司地位很高的人了,張圭悧的目光微微收起來,她垂眸視線落在腳尖,和她的距離不知道要大步跨多少次才能並肩站在一起,這人她無法覬覦,遠觀而不可褻玩矣。

再留在那裡也是自討沒趣,正當張圭悧打算偷偷離開宴會場地的時候,忽而有人卻從後喊住她。「張圭悧小姐!」一道清脆卻不怎麼耳熟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能這樣直接喊她全名而她又認不出來的人真的不多,她反射性的回頭,看到雙手提著裙擺的Megan,露出一雙穿著白色高跟鞋的腳,大波浪捲髮飄逸,張圭悧止住離開的腳步,裝作鎮定的開口:「請問M小姐找我為何事?」

M小姐?糟糕,到底為何衝口而出會變成這樣?原本的鎮定已經是裝的,現在根本裝也裝得不了了,她的手心冒汗,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用力地怦怦亂跳,甚至能感覺到腦門一熱。這會不會太尷尬了呢,明明記得對方的名字,卻不小心喊錯,那個對方還是她。

M小姐?」她疑惑的歪頭,表情卻又忽爾變得明亮,聲音也抬高了幾度:「好啊,便喊我M小姐吧。」張圭悧鬆了一口氣,幸好對方沒有太在意,那就好了,不過趁她偷偷離開的時候喊自己回頭,依照她站在總裁旁邊非富則貴的身分,被發現偷溜離開的話會不會被革職呢?心裏想好一萬個理由,看著M小心翼翼提著裙擺,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來,她心裡彩排好說辭,剛平復的緊張心情又一下子變得緊繃。

「你也不喜歡這些宴會嗎?」張圭悧卻沒想到M第一句卻是這樣問,想到剛剛M站在公司總裁旁邊,她覺得該搖頭,因為不知道對方有否帶試探成分。等了半分鐘卻沒等來張圭悧的回覆,M的眸光倏地暗了下去:「算了⋯」

張圭悧連忙用力點頭,眼前的女人才高高興興的換上笑容,挽著她的手往宴會廳出口走。張圭悧原本還怕她脫不了身,門口的保安人員似乎沒有把視線放在她身上,反而集中在她身旁的M

在保安人員開口以前,M已經搶先開口:「我只是帶這位客人出去談生意,你們要怎樣向我父親報告是你們的事。」張圭悧還沒來得及消化M的話,便被M一把拉走,踏出高級飯店門口。

天色已晚,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來來往往,霓虹燈都亮起來了,M拽著張圭悧的手熟悉的在巷子裡穿梭,M身上帶著淡淡的洋甘菊香氣,散開的秀髮在她面前飄逸,她在M身後氣味自然飄進她鼻腔裡去了。張圭悧被她握著手腕帶得頭暈轉向的,她原本就對這裡不是很熟悉,這樣一走就更不知道怎麼回家了,張圭悧剛開口想說些什麼,M就止住腳步,張圭悧差點撞上對方,這才發現原來兩人已經站在一家酒吧的門口。

「本小姐的酒吧。」M得意洋洋的說,張圭悧抬頭只來得及看一眼那大大的粉紅色M字招牌,然後被M一把拉進酒吧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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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本小姐專屬的調酒。」M趾高氣揚的把張圭悧拉進酒吧去,裡面的店經理和店小二一看到她便連忙在前面開路,然後打開一包廂門,M把張圭悧推了進去,然後回頭向開路的人說:「這位小姐也一樣。」

張圭悧坐在沙發上,此包廂比剛剛只來得及撇一眼的酒吧更豪華,連沙發也是真皮的,茶几簡單優雅,甚至還有超大電視、冰箱、洗手間、衣櫃,張圭悧都要以為這是一個單人單位了。

酒很快就到了,M拿起來呷了一口,又轉頭向準備離開的店小二說:「煮點吃的,剛剛沒吃東西就溜了,快餓死了。」然後她回頭看了張圭悧一眼,張圭悧端起酒杯借燈光端詳調酒的顏色,M補充道:「兩人份。」門口的人應了一聲便關上門離開了。回過頭來張圭悧依舊沒喝那杯酒,M挑起眉,對方禮貌的回送她一個微笑,把還滿的酒放在茶几上。

「我不渴。」「這沒下藥。」

幾乎同時,兩人一起說話,M只覺有趣,噗的一聲笑起來,她拿過張圭悧的那杯,在她面前喝了一口,然後推了回去。張圭悧看了一眼M,這麼有誠意試給她看那沒下藥了,她再不喝未免太不領情了。於是她戰戰兢兢的端起酒,呷了一口,香甜調皮的水果味首當其衝,酒水在舌上滑過,流進喉嚨裡,之後淡淡的薄荷味充斥口腔,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調酒跟M好像。

「你是哪個部門的?」M開口,心不在焉的把玩著自己的耳環,微微歪著頭問張圭悧,張圭悧放下酒杯,腦裡思索著對方作為老闆千金,提出此問題背後的目的為何。不過她還是如實的回答了:「呃,會計部,剛入職半年。」

「哦?那工作忙嗎?壓力大嗎?」M追問,此時門外有人敲門,M應了一句後店小二走進來放下兩碟義大利麵,然後M讓人再調一杯酒進來。這給張圭悧一點時間想對答方式,她小心翼翼的回答:「不算太忙,上司都很照顧我。」

「是嗎,那麼你能力一定很高了,我被老爸安排做會計部的工作,做了半個月就快忙死了。」M把其中一碟義大利麵推去給張圭悧,並調皮的向她眨眨眼,然後她拿起另一碟,顧不上什麼形象的開吃起來,嘴巴塞滿以後不忘說:「吃吧,你應該也餓了。」

張圭悧的確是餓了,包廂裡一時間停止了對話,只有嘴嚼與食具和碗碟的碰撞聲。M狼吞虎嚥的吃,張圭悧可不敢在此人面前失儀,她用叉子捲起義大利麵才放進嘴裡,細細的品嚐,果然是M管理的酒吧,看起來普通的義大利麵嚐起來居然那麼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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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比張圭悧早吃完,她突然站起來朝衣櫃走去,從裡面翻出兩套衣褲,然後她走進洗手間裡。不一會,那套粉色禮服被換了下來,眼前的M穿著普通的長袖上衣和牛仔褲,一頭黑髮已鬆綁,隨意的披在肩上。然後M把另一套衣服遞了過去,有些尷尬的笑著:「你也換吧?褲子可能有點短,我沒有那麼長的。」

張圭悧走進洗手間,一身的西裝換下來,換上M給自己的長袖襯衫與牛仔褲,神差鬼使的,她把臉埋進衣服裡,M身上的洋甘菊香立刻充斥鼻腔,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的張圭悧急急忙忙把衣服換上,看向鏡子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臉紅得不行。

「喝了酒。」張圭悧含糊的回答M在她出來以後問她臉紅的問題,M點點頭,似是相信了,然後她走了過去接過張圭悧折疊整齊的西裝,放在自己的禮服旁邊:「讓人洗好再送過去給你吧。這襯衣穿在你身上真好看,送給你吧。」

張圭悧雖然立刻推回去,但心裡的惡魔卻一直慫恿她接受,這樣她便擁有帶有M氣味的衣物了,半推半就後還是乖乖接受了。M對張圭悧似乎異常的滿意,她拉著張圭悧看電影。但美其名看電影,張圭悧覺得那更像是借看電影的名義向自己吐露心事,張圭悧甚至都沒有看電影在演什麼了。

M,本名朴池原,家中獨女,老闆的千金,父母在她年幼的時候已離異。讀貴族學校,琴棋書畫歌舞藝樣樣精,活潑的她不甘受父親控制,一直找方法反抗,但每次都不成功。憑自己的努力(張圭悧懷疑還有她爸在暗中照應)在附近開了幾家酒吧和做電子的工廠,相比同年的人收入頗高。可是她父親一直催促她去交男友,但她一直不願向父親透露自己的性取向,她有交過女友,但對方受不了自己不能光明正大談戀愛而分了手。老爸辦這次尾牙宴會的目的就是要把一個合作夥伴的兒子介紹給自己認識,幸好她及時逃了出去。

張圭悧聽完這些她以為只會發生在電視劇裡的劇情,久久無法回應,那還真是她生活圈不會接觸得到的煩惱啊,張圭悧真有點不知如何應對。但對方似乎也沒有要張圭悧回應的意思,坐在張圭悧旁邊的朴池原悠然自得的伸了個懶腰,然後她挪動身子,往張圭悧的方向坐去,張圭悧心裡一驚,但她不作聲色。原本她身子朝向朴池原方向坐,左手握著酒杯,右手攤開枕在沙發椅背上,翹起二郎腿,現在朴池原坐到她手臂內的範圍了,大概是屬於她的懷裡。

「圭悧?」朴池原的聲音因一直說話顯得微微沙啞,眸裡似是有火在燃燒,張圭悧放下酒杯,左手不知所措,朴池原見狀一把拉過來將其放在自己後頸。然後她往前傾,靠得好近好近,張圭悧能嗅到拿洋甘菊香與果酒的混合,還有那如瀑布的髮絲落在自己身上,她閉上眼,然後陶醉於那香軟的唇,她的右手也很自然的落到對方的腰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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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圭悧醒來的時候身旁的人依然睡得安穩,恬靜的睡顏與昨日見識到的高傲、調皮、魅惑都不一樣,那是一種與世無爭的安逸,圍繞著她的時間好像變得好慢好慢。張圭悧為她掖好被子,凝視她的睡顏很久很久,直到朴池原悠悠轉醒,她才別過眼睛,讓朴池原有時間把衣服套上。

如果可以時間可以停止,張圭悧大概會選永遠的停在這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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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跟朴池原手挽手步出酒吧後,冬天的街上不冷,陽光明媚,剛剛在酒吧裏吃的早餐現在沈甸甸的落在胃裡,張圭悧看見酒吧門口停著一輛看起來價值不菲的跑車,低調的銀灰色在陽光底下依然閃閃發亮,朴池原低聲咒罵了幾句,對上張圭悧有些羨慕,夾雜著不明所以的眸子,朴池原低頭看著跟張圭悧挽著的手,帶著可惜和不捨的慢慢鬆開。

車上下來一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他把駕駛座打開,一個微胖的禿頭男人下了車,朴池原抱胸不耐煩的站在他前面。張圭悧只覺那人很眼熟,並不明白為何朴池原看到這輛車就要鬆手,但她不笨,她沒有迎上去,也沒有問為什麼,只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二人。

「那是誰?」「朋友。」

「昨晚去哪裡了?」「談生意。」

「談得如何?」「失敗了。」

「相親的部分?」「再說吧。」

但沒有站得很遠的張圭悧卻把簡單的對答全聽進耳裡,她這才想起那應該是朴池原的老爸,也是她的老闆,於是她回頭企圖讓老闆看不到自己的臉。從朴池原敷衍的語氣和昨天向她傾吐的煩惱她也能猜出一二,從酒吧裡挽著女伴的手出來被老爸撞見,只能撒幾個謊來逃避了。

「你撒謊。」「我沒有。」

「如果我查到⋯」「你不可以。」

「我沒什麼不可以的。」

張圭悧背對他們,雖然沒有看到表情,但能從二人的語氣裡聽得出雙方都動怒了,不知道朴先生口中的查是查什麼呢?張圭悧沒有細心的想,直到她聽到身後傳來車子引擎發動伴隨著高跟鞋用力踩在地上的聲音,她才回過頭來,看到朴池原興沖沖的往自己走來,發現張圭悧在看自己,朴池原換上一臉燦爛的笑,但張圭悧意識到,朴池原之後沒有再挽起她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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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被朴先生破壞了興致,朴池原帶著她逛了兩三個高級商場,什麼也沒買,什麼也沒吃。朴池原情緒和興致低落的模樣落入張圭悧眼裡,她打算拍拍朴池原安慰她,但還沒碰到朴池原就被她巧妙的閃開了。

這回兩人都沒興趣再逛下去了,朴池原隨手攔截了一輛出租車,預先把超出車資許多的鈔票塞到司機手中,張圭悧坐了進去,以為朴池原也會跟進來,結果卻發現門被她關上了,朴池原站在街上對她揮揮手,不知為何張圭悧能看到那美眸裡居然有淚水在打轉,直到看不到朴池原的身影,張圭悧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問朴池原要聯絡方式。

到底自己在搞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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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張圭悧上班都心不在焉,下班後匆匆趕到辦尾牙的餐廳,並憑記憶左拐右拐走進朴池原開的酒吧,坐在角落點一杯長島冰茶坐上大半個晚上,為的是等朴池原一到就問聯絡方式。

張圭悧其實也對自己的毅力感到驚訝,一向為三分鐘熱度的人,為何能堅持一連幾天看不到朴池原還繼續待在酒吧裡一直到快天亮才回家去呢。

走了快一個禮拜,路再迂迴都記熟了。再一個轉角就到酒吧門口,卻在轉彎時突然出現一堵人牆,張圭悧及時停了下來,那是一個凶神惡煞的壯漢,張圭悧嚇得退後兩步,她立馬低下頭從旁繞過,卻被壯漢攔住。

「不要去那裡。」壯漢粗聲粗氣的說,張圭悧不太明白對方說的話,她抬頭直視對方,壯漢壯歸壯,看到張圭悧沒被自己的聲音嚇到反而被嚇到。張圭悧見那人愣住,抬腿就走,但壯漢卻堵在她前面不讓她繼續走。

「酒吧關門了。」壯漢又說,張圭悧挑起一邊的眉毛,她一句話都沒說,再次想從壯漢身旁穿過。壯漢看來沒想到眼前這人那麼有毅力,簡直是蠻牛一頭,張圭悧如願的看到酒吧,此時壯漢從她身後追上,她連忙抬腿往酒吧裡走。

到底是誰才會這樣派人來阻止她進酒吧呢?難道是酒吧管理人嫌自己坐在那裡太久嗎?但店裡坐得比她久又醉醺醺的人多的是,所以她很快便把酒吧管理人排除,順手向店小二點了杯長島冰茶。幫她下單的店小二看到她的臉大驚,但還是故作鎮定的對她說:「抱歉小姐,麻煩你出去。」

張圭悧不解,但店小二還是半推半就的把她推出酒吧門,並在她面前把門關上,站在門外的壯漢看到她鬆了口氣,張圭悧真的不解,為何連酒吧裡的人都不肯讓她進去?她好歹也有份振興酒吧經濟,不過她很快便知道為什麼了。

「小姐,你再喝得這麼醉被老爺發現會被罵的。」有人推開酒吧門,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來,那是——

M小姐!」張圭悧敏捷的躲開壯漢欲捂住她嘴的手,一個箭步上前至朴池原面前。走在朴池原前面的人立馬擋在朴池原與張圭悧中間,朴池原被這樣一喊酒醒了幾分,打量了張圭悧一眼,眸裡有波光流動,接著她頭也不回打算離開。

M小姐?」張圭悧無視那個擋在朴池原和自己之間的人和身後的壯漢,輕易的穿過她們來到朴池原身旁,那人愛理不理的看了張圭悧一眼,一邊嘴角硬生生的往下彎了彎,一副鄙視的模樣,但張圭悧盯著她的雙眸,那裡卻一絲厭惡鄙視也沒有。

「我不認識你。」朴池原顫抖的開口,聲音有一股把感情強壓下來的感覺,張圭悧不明白為何那天的山盟海誓會變成這樣,她總覺得朴池原不是真的討厭她,朴池原絕對有苦衷。她不認為朴池原會是那樣的人。

「我只是想留下你的聯絡方式。」張圭悧踏步向前拉住朴池原的手腕,她又靠近朴池原一步,渾身的酒氣卻還是蓋不過撲鼻的洋甘菊香。朴池原再一次回頭,這次她的眼眶充盈著淚水,她沒有鬆開張圭悧抓住她的手,只是緊緊咬住下唇一言不發。

「小姐你醉了。」不知何時壯漢與那看似女僕的人已經站在張圭悧身旁了,朴池原低下頭,長髮垂下來遮臉。再抬頭的時候她的眼裡只有血絲,她看了看身旁的女僕,又看了看壯漢,最後眼神落在張圭悧臉上,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流出來。她倏地往前撲進張圭悧的懷抱,張圭悧回抱她,輕輕揉著她的髮絲,嗅著她的洋甘菊香。

「我知道你有苦衷。」她也讓長髮擋住臉,悄悄的在朴池原耳邊呢喃,朴池原聽到後立刻推開張圭悧,她與張圭悧四目相對,欲言又止,她的雙眸裡像是有什麼在燃燒,然後她飛快的鬆開張圭悧的手,坐進女僕為她打開門的車揚長而去。

從此以後張圭悧也沒有再進酒吧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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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你被解雇了。」上司努力迴避張圭悧的眼神,張圭悧憤怒得不可開交,怎麼可能無端端被解雇?她一向兢兢業業的為公司付出,除了上個禮拜有些微心不在焉,進度比平常慢一點,她依然很謹慎的完成所有工作,為何會被解雇?

「為什麼?」張圭悧脫口而出。上司故作鎮定,一雙手卻無法制止自己擺弄手中的筆,甚至最後從桌上掉到地上去。上司用力的深呼吸,然後強迫自己對上張圭悧的視線:「上層的決定。」

張圭悧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東西帶回家的,好端端的為何要解雇她?她好想卻喝一杯,平常並不是會貪杯的人,現在卻只想喝一杯試試看借酒能不能消愁。

但她唯一去過的酒吧也暗地裡禁止她進入了,張圭悧沖了個澡,頭髮也不吹乾,找毛巾包一包後大字型攤在床上,瞪著雪白的天花板,為什麼她的人生這麼不如意,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那樣的呢,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呢。

M小姐。排除法把名字一一排除後,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她,突然好想見她,上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朴池原穿著鬆垮垮的白色短板上衣,是單邊落肩的設計,貼身牛仔褲和鞋底很高的白色運動鞋。一頭黑長髮依舊披肩,身上依舊是洋甘菊香,依舊一副富家千金的優雅和調皮活潑的個性融合在一起。

在遇見朴池原之後才發生的種種,不過這也難怪,她的權財肯定不比她老爸少吧,經歷過種種拒絕她、推開她的表現,張圭悧依然肯定朴池原有苦衷的。會不會是不夠門當戶對?張圭悧出生在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裡,雙親均年邁衰老離世,世界上就只剩下她孤伶伶一人,她跟朴池原那種財閥千金,名正言順的富二代又怎麼比呢。

張圭悧坐到電腦前面,手指飛快的再鍵盤上敲打,她靈光一閃,假如她變得跟朴池原一樣優秀,那麼她就不會被朴池原的老爸或外界的閒言閒語看不起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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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那女的要開上市公司了。」一名下人急急上報,禿頭的中年男人雙手在背後交疊,看著落地玻璃窗外的繁鬧夜景,他緩緩回頭,平靜的語氣裡有藏不住的憤怒:「查!」

下人低頭急步離開,卻在電梯門口被一人攔截,下人抬頭欲破口大罵,卻在看到那人後呆立原地。然後一道比禿頭中年男人更具威嚴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來。

「把剛剛老爸跟你說的重複一次。」


8

不知在誰的推波助瀾下,張圭悧約兩年前開的上市公司年年業績攀升,說是同行裡的佼佼者也不為過,但她總覺得暗流湧動,一路上就是因為太順暢了,對手不是破產就是倒閉,唯她一枝獨秀。

「老闆,業績又創新紀錄了,今天晚上要參與慶功宴嗎?」張圭悧的秘書敲門進來後,眉飛色舞的對她說,張圭悧搖搖頭又點點頭,秘書讀不懂她的心,皺起眉頭來。張圭悧微笑說:「我只露個面便離開,你們記得要盡興。」

終於成功擺脫最後一個來敬酒的職員,夜幕早已低垂,張圭悧走在那道她記憶中不斷重溫的小路來到那家久久未到的酒吧前。雖然她在之後發現有更快捷並能直接到達的路,但她就愛繞來繞去的走。現實畫面與腦海浮現的重疊,酒吧門前大大的粉紅色M字霓虹燈依舊閃耀,她深呼吸一下,暗自摸了摸懷中的文件,然後把門推開。

酒吧內部的裝修有些微改變了,但店小二依舊是那位,張圭悧揚起招牌笑容把他招了過來,店小二帶著懷疑的目光投向她,好像是X光一樣把她看得透徹,張圭悧不急,不管認不認得出自己是誰,她都想好應對措施了。

「小姐是第一次來嗎?」店小二禮貌的問,顯然是想確認一下,張圭悧正掙扎著當下要不要回答之際,從後面傳來嘈雜混亂的聲音,店小二轉過頭去看,張圭悧藉機往聲音來源走,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她覺得那裡會有她想看的人。

「請你離開,這裡是我名下的酒吧。」果不其然,那道遙遠又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張圭悧不矮,但前面很多人圍觀,她踮起腳也看不到,不過她很快便放棄圍觀,因為她有更好的想法。

突然從人群裡走出一個人,她染了一頭銀髮,有細心整理過,像披肩一樣落在肩上,穿著一塵不染的西裝與黑色尖頭細跟高跟鞋,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人群的焦點從吵得面紅耳赤的一對男女,變成從人群裡走出來的她,像是舞會上所有燈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伸出雙手,握著吵架的男女的手腕,向那看起來是把她認出來的店小二說:「還看什麼,帶我去你家老闆的私人包廂啊。」

而被捉住手腕的兩人,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等,聚攏的人群看見主角不見了一哄而散,有些人則在說悄悄話,討論著那個突然現身的銀髮神祕女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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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別兩載,再次來到這包廂裡,張圭悧淡定怡然,一男一女分別坐在她的左右。她自顧自的從懷裡摸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往女人面前遞過去。然後她十指交叉托著下巴仔細的觀察身旁那個兩年未見的女人。

身上活潑開朗的感覺已消失,依舊是一頭披肩的黑長髮,歷盡滄桑而失去當初高傲千金光彩的眸子,還有大大的黑眼圈。皮膚保養得宜,卻無法掩蓋一下子滄桑了許多的痕跡。張圭悧不由得從心底覺得心疼,朴池原過得太辛苦了,她現在有能力給她一切,她有強硬的臂膀,她願意付出所有保護這個人。

「我的公司這兩年來的資料、業績和資產。」張圭悧的聲音裡有著她自己也不察覺的驕傲。坐在她身旁的男人開始坐得不安分了,他幾次把頭轉向張圭悧也得不到回應,於是他便站起來,此時張圭悧回頭,並第一次注視他。

張圭悧黑色的眸子定定的看著他,在男人眼裡,張圭悧是個見慣大場面的人,大眼睛裡只有冷漠與疏離,鼻樑高挺下巴尖尖的,連臉也稜角分明,這人他不認識,但一看便知道得罪不起。張圭悧向他點點頭,紅唇微啟:「請坐。」男人不願聽命於她,僵著身子站在原地,他顫抖著聲音問:「憑什麼命令我?知道我是誰嗎?」張圭悧聽到後面那句話,挑起一邊的眉毛,男人以為她來了興致,在腦裡飛快的組織一下準備要自報的身分,卻聽見那人說:「不感興趣。」

就像是一拳用力打在棉花上,男人緊握雙拳,他從來沒遇過這麼難對付這麼沒禮貌的人,張圭悧不再管他,當她轉頭視線落在朴池原身上的時候,一瞬間的冷漠一掃而空,換成溫柔與寵溺。朴池原翻完資料,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她迴避張圭悧的眼神,張圭悧往她的方向坐近了一些。

朴池原沒有動,也沒有看任何人,張圭悧依舊看著朴池原,她好久沒看她了,現在要看過夠。那男人走到朴池原跟前,張圭悧警惕的把文件蓋起來,男人把手搭在朴池原的肩膀問:「你認識那人嗎?」

朴池原這才抬頭第一次與張圭悧對上眼,她把張圭悧眼裡所有的感情收在眼底,給她的溫柔和寵溺,對男人的警惕和討厭,她成熟了許多,在經歷過社會的磨練後與當初看到的張圭悧已經不一樣了。現在的張圭悧已經能獨力支撐一片天,朴池原不傻,張圭悧那樣遞給自己的文件,為的不就是顯示現在的實力好達到接下來的目的。

朴池原掙脫男人肩上的箝制,她定定的看著張圭悧,然後小幅度的點了點頭,張圭悧覺得那不但被她承認了是認識的人,這點頭還帶著肯定。張圭悧身子往前傾,張開雙手與久別的朴池原擁抱,朴池原沒有制止也沒有回應,她靜靜的把下巴擱在張圭悧的肩上,避開了張圭悧的表情和視線,眼角泛起淚來,但她不願意被任何人看到,只好不斷用力的眨眼。朴池原的懷抱依舊溫暖,張圭悧把頭埋進她的長髮裡,洋甘菊香淡了許多,卻依舊存在,張圭悧用力的嗅著,仿佛要把味道牢牢的刻在腦海裡。

那是她的M,她的朴池原,她的洋甘菊。

9

「好感動。」被遺忘的男人不帶感情的開口,張圭悧聽畢也不急著離開,用力把眼眶裡的淚擠出來,在離開朴池原的懷抱之際用手背偷偷抹掉。朴池原依舊毫無表情,她垂眸不看任何人,張圭悧也靜了下來,她這次的來訪並不是要卑躬屈膝苦苦哀求,她是來提親的,她這次可算得上門當戶對了。

「所以你是誰?有何貴幹?」男人開口,張圭悧轉頭瞪著她,渾圓的眸子晶瑩透徹,男人隱隱覺得張圭悧有種渾然天成的氣場,但只要一看著朴池原,那讓人敬畏的氣場便會立刻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溫柔。

張圭悧不急著回應,她眼波放柔,但那股圍繞著她的氣場卻更強了,她身子往後面椅背上躺,怡然自若得如在自己家裡,緩緩的開口,男人以為她在回答自己的問題,卻沒想到放輕柔的聲音卻是兩局反問:「那您又是誰?又有何權干涉我的事?」

男人額邊的青筋暴起,對張圭悧怒目相向,他正準備破口大罵之際,張圭悧卻聽到她旁邊一道微微沙啞,但威嚴的聲音落入她的耳膜:「他是我丈夫。」張圭悧猛然回頭盯著朴池原,朴池原臉色蒼白,但表情卻堅定得嚇人,張圭悧甚至懷疑朴池原那未老先衰而出現的細紋裡,也帶發著堅定不移的態度。男人得意洋洋的乾笑了兩聲,接著他拍拍手走到朴池原身後,看著呆若木雞的張圭悧露出燦爛又邪惡的笑容。

「丈夫?」張圭悧啞然,兩年的時間,除了她實力的變化、朴池原的未老先衰,為何還有從單身快活的富豪千金搖身一變成為人妻?張圭悧無法接受,她奮鬥的動力與目標,原來從一開始就不屬於她。一切原來都是場空歡喜:她以為她只要提升自己的實力,擠身上流社會,擁有鉅額財富,與朴池原門當戶對,她就可以順利跟朴池原在一起度過餘生,但今天看來那完全只是她的以為。

「我有錢,我有地位,我有愛你的心,我有的所有都可以給你!」張圭悧開始歇斯底里,她不能接受她日思夜想的人,從根本就不屬於她,她無法接受她努力後預想的結果與現實的天差地遠,她不能接受。她的一切努力白費了,跟泡沫一樣破裂了,抓住自己的頭髮想讓自己冷靜,但她無法。

朴池原身後的男人平靜的站在朴池原身後,他一手搭在垂著眸的朴池原肩上,卻被朴池原閃開了,她欲對張圭悧歇斯底里的行為視若無睹,卻不禁回想第一次見面時,抬頭看到歸還耳環給自己的那人,眸裡是欣慰的,喜悅的,朴池原把思緒趕走,冷下臉抬頭看著張圭悧。

「小姐,請你現在離開吧。」男人冷酷的說,門外似乎早有預備,帶頭破門而入的是張圭悧熟悉不過的店小二,店小二與身後一眾也是服務生的女人半拉半就的把張圭悧拉出包廂。一份文件從她身上掉下來,張圭悧驚恐的瞪大雙眼,她用力掙脫雙手的禁錮,奈何店小二她們把她抓得太用力。張圭悧只能踢著腳,目光投向朴池原,只見她平靜無波的眸子出現跟張圭悧一模一樣的驚恐,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去拿,她丈夫已經一個箭步把文件拿到手上。

「那不就是內子你在投資的公司嗎?」張圭悧只聽到男人高聲的質問,接著她就被眾人丟出酒吧,門在她面前重重的摔上,營業中的牌子也很快被反過來變成休息。

張圭悧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一塵不染的西裝與早已亂七八糟,細心整理的一頭銀髮原本光澤亮麗,現在卻為只覺得更顯蒼老。張圭悧不顧圍觀旁人的異樣眼光,她拍拍手上不存在的塵埃,拖著步伐一步一步的走回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還沒回到家,張圭悧就收到秘書的來電,電話的另一頭,秘書焦急的說公司的股東們忽然撤資,張圭悧失魂落魄的草草應了兩句,這是她從文件被男人撿到後已經有心理準備好的最壞情況。原來在幕後幫自己公司運轉的無形大手是朴池原伸出來的,這是什麼意思?之後親口承認自己婚事至後面一句話也沒再說的態度又是什麼?支持自己創業是對自己的補償嗎?抑或是憐憫?還是知道自己創業成功後必定回來,單純想看自己笑話,所以把自己捧得很高,讓自己摔得更痛?

張圭悧內心無限個問題想親口問朴池原,回到家才發現房東站在家門前,她的心掉到冰點,朴氏的勢力果然不容小覷。房東尷尬的準備開口,張圭悧卻表示自己什麼都明白了,自顧自的略過房東,把才剛租半年的大房子簡單收拾一些必要物品,只背著一個背包就把鑰匙交給站在門口露出焦急神情的房東。

張圭悧走回公司的辦公室,她以為那是她一手建立的一片天,她以為這是她努力的成果,結果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是朴池原在幕後操縱的成果,她還把所有整理給朴池原,讓她看自己實力的變化,卻由始至終都沒發現這就是個笑話。她什麼都沒有了,從父母雙亡,失去愛情,現在事業受創,連家也都失去了。

都是朴池原。

一切都是是朴池原。

不知道是否連一開始偶然看到招聘廣告和尾牙宴會上的相遇都是她精心設計的後果,她是否一直都是朴池原手心不值一提的棋子呢。

公司迅速破產倒閉,房子沒了,身上值錢的東西大部分都拿去變賣填飽肚子了,張圭悧摸摸手上所餘無幾的飾品,一想到因為朴池原而造成她現在禍不單行的處境,張圭悧的內心不禁燒起一把無名火。

她要復仇。

10

整日無所事事的張圭悧每天埋伏在酒吧附近,為的是摸清朴池原的出沒時間,她好幾次強忍著要上前接近朴池原的衝動,靜下心來把時間記住。每天朴池原都會進酒吧裡待兩三個小時,而只有星期五,那討厭的男人才會跟著朴池原一起進酒吧,一待就是四五小時。張圭悧不敢想像那四五小時酒吧裡老闆的私人包廂會是什麼的一副光景,張圭悧已經好幾次快要忍不住上前揍那個男人,但想到她偉大的復仇計畫她就不得不抓住自己的手臂讓自己冷靜下來,甚至好幾次手臂上都留下深深的血痕了。

她在暗,敵在明,這絕對有利於她。這段時間的張圭悧把頭髮染回黑色,每天穿著看不出原來顏色的衣褲在街上遊蕩,向途人打聽朴氏集團的情況,雖然收集到的資料並不多,但慢慢的她也摸清朴池原住的家在哪裡。朴池原住在自己名下的大宅,張圭悧蹲了好幾天也不見那男人進出,再三打聽之下才知道原來夫妻二人根本就有名無實,每逢星期五才會在酒吧相見。

但這也無法澆熄張圭悧一腔要復仇的烈火,不是那個男人撿到自己公司的資料,與朴池原裡應外合把她弄得神龍失勢,之前的一切都失去了,成為喪家之犬,不管男人跟朴池原是否恩愛,他也該死。

真的該死,誰都該死。

11

這星期五,是與朴池原初遇的三週年,這三年裡張圭悧覺得自己已經經歷完人生一輩子會經歷的高低跌宕,甚至她已經經歷過兩輩子了。她現在只想要討債,無論做什麼朴池原都無法彌補她了,她已經不是張圭悧認識的朴池原,已經不是初遇的M小姐,不是第一次見的Megan了。

張圭悧從之前觀察到不會上鎖的後門潛入酒吧裡,手裡拿著沈甸甸的兩大桶汽油,迅速的混在人群之中,把汽油倒在私人包廂門口,她敲門,聽到那道熟悉的聲音應了應,門被她打開了,朴池原還沒來得及反應,張圭悧用打火機點燃從不知那裡偷來的報紙,在朴池原驚訝的臉前丟在地上,然後她轉身逃了出去。

火苗在她身後迅速吞噬整家酒吧,後門已經燒起來,逃生門剛剛被她偷偷堆放雜物,人們爭先恐後的從正門逃出來,張圭悧混入其中,刺耳的警笛聲和人們的尖叫聲此起彼落,張圭悧卻覺得那些都離她好遠好遠,她眼前的畫面模糊一片,看到有幾個人伸手指向她,然後穿制服的人來把她制服,帶到車子裡,她順從的跟隨那些人,在車子行駛的途中累得睡了一覺。

她夢到那一幕,朴池原靜靜的睡著了,她坐在床上撐起半邊身子,凝視她安逸的睡顏,看她鼻樑上的痣,看她抿著的唇,看她微微皺起來的眉心,看她的臉。

只是久久的看著她,好像能就這樣過完一輩子似的。

-

兩天前的那場大火,燒死了十幾個人,三四十人躺在醫院的床上,有燒傷的有一氧化碳中毒的。老闆私人包廂最嚴重,一個呈蜷縮狀的男人全身焦黑,已經沒有氣息,在他前幾十米的地方則看見酒吧的主人,朴池原。朴池原奄奄一息,她九成皮膚燒傷,不知是否因為太驚訝張圭悧的行為,她居然就那樣呆著,看到火開始燒進來她才驚覺要逃走,走不了多遠,火燒的灼痛感蔓延全身並讓她倒下來,意識模糊間浮現的是一個穿著西裝,握著黃色耳環接近她的女人,然後那人忽然在她面前燒起來了,她驚恐得大聲喊叫。

「醒來了醒來了,叫醫生!叫醫生!小姐醒來了!」聲音伴隨著急速的腳步聲和哭泣聲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她睜不開眼睛,想遞起手卻發現她沒有力氣。她聽到更多腳步聲,還有些低聲的交談聲,她用力地聽人們的對話,卻發現自己不論如何努力也無法聽懂人們的話,開始覺得有心無力。朴池原能夠醒來本身就是奇蹟,她受傷程度極為嚴重,但醒來後她也大概只能躺在床上一輩子了。朴池原還沒聽到醫生告訴她自己身體的狀況,她卻先要求要見張圭悧。張圭悧現被羈押看守,朴池原生命垂危的消息傳來後她只冷笑幾聲,卻在聽到朴池原要見她時愣住了。

張圭悧來到朴池原所在的病房裡,整個人都被繃帶纏繞,外露的皮膚也沒有一部分是完整的,張圭悧的眼淚簌簌的落了下來,她上前接近朴池原,手落在朴池原纏著繃帶的臉,淚光中朴池原散渙的眸子艱難地對焦在她的臉上,漂亮的嘴唇也被白色的綁帶包紮起來,卻依然努力的蠕動,微弱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內響起:「對不起,圭悧⋯」

張圭悧搖搖頭,朴池原的眼睛對上張圭悧的黑色眸子,她看到那依然溫柔的眼神,眼裡似有什麼在流動,張圭悧能清楚的讀到她眼裡的訊息。那一雙很圓很圓很愛笑的黑色眸子,對著她說了那句無法說出口的「我愛你」。張圭悧欲開口回應,那雙清澈的眸子卻變得混濁起來,上一秒在眼裡還閃耀著的火光,在下一秒卻熄滅,只剩下燃燒的灰燼。

朴池原走了,病房裡注視著兩人的其他職員此刻趕忙幫朴池原搶救,人們走來走去混亂不堪。張圭悧不願再站在那裡,她知道朴池原不會再回來了,於是她趁亂逃了出醫院,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不知不覺來到自己被房東趕走的家,她突然什麼都想通了。她原本以為在放火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死了,但她發現朴池原死的那一刻,她才是真正的死去了。

屋子沒有上鎖,應該還沒有出租,這裡算很偏僻,她就是喜歡這裡距離煩囂很遠的地理位置,連所謂的鄰居也得走十五分鐘。屋子主要是用木頭搭建的,簡樸的風格讓她實在喜歡,當時便費盡心思把地板也換成木製的。張圭悧在空蕩蕩的屋裡四處走,坐在昔日沙發所在的地上,卻發現坐到什麼東西上了。伸手去摸才發現那時點火的打火機被她藏在褲子暗格的褲袋裡,大概是搜身的時候也沒被發現,她才能帶著那打火機四處走。


張圭悧站了起來,拿著打火機在屋裡環視一圈,她在廁所裡找到一份報紙,那報紙的標題居然是她公司一夜間倒閉的消息。張圭悧自嘲的笑了笑,那還真諷刺,她抬頭看著廁所裡還沒被移除的鏡子裡失魂落魄的自己,身上居然穿著襯衣,還是朴池原那時送給她的那件,張圭悧拍拍衣袖,把鼻子湊了過去,現在什麼洋甘菊味都已經沒有了。

她一手拿著報紙,一手拿著火機,她俐落的把報紙點燃,扔在廁所門外的木地板上,火蔓延得很快,張圭悧依舊站在廁所的鏡子前,火吞噬自己的身體,她卻沒有反抗沒有掙扎,只死死的盯著鏡中的自己,襯衣到死死抿著的雙唇,燒起來的頭髮,最後是自己的一雙黑眼睛。

那是一雙失去光芒的眸子,跟朴池原那時的一模一樣,張圭悧最後的意識看到到的是自己的一雙黑眼睛裡面,只剩下她自己點燃的火,是愛火怒火嫉火也不重要了。

全身被火焰吞噬的她和她眸裡燃燒的灰燼一樣,像雪花一樣緩慢優雅的落了下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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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淺曦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